黎智英大半生橫跨商界、媒體業,是少有、高調支持民主運動的商人。由工人到企業家,由創辦《蘋果日報》到成為爭取自由的象徵,最終身陷囹圄。他的命運備受國際關注,黎智英人生起伏跌宕,引證他在面對各種難關時仍能秉持信念。他曾說過,可以一邊經營媒體賺錢,一邊推動自由,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
1947年在中國廣州出生的黎智英,是白手起家的企業家。經歷過大躍進,父親逃到香港,母親因被批鬥送到勞改場,小時候的黎智英只能與姐姐及妹妹生活,因此黎智英至小便擔起賺錢養家的重任。
因為後來在火車站工作,常看到港澳旅客,發現他們都比較有禮,更沒有對自己冷眼看待,驚覺原來有「另一個世界」。有次替香港旅客搬運行李,獲得一塊從未看過、由香港帶來的巧克力作為打賞,「放入口後,覺得是天下間最美味的朱古力。我心想,這是香港人,巧克力必來自香港,香港必是人間天堂,所以我也應該去香港了!」黎智英曾在自傳這樣說。12歲那年他帶着1元港幣,從中國經澳門偷渡到香港做黑工,從工廠童工做起,雖然辛苦,但他覺得香港給了他自由。
至1975年,他與合夥人創立公明織造廠,後來成為香港最大毛衣廠之一,讓他賺了第一筆財富。到1981年開設製衣廠、創辦「佐丹奴(Giordano)」,讓很多人能穿上既便宜又時尚的衣服。1989年六四事件後他捐贈20萬件民運T恤供港人遊行時穿着,上面印有「下來!我們憤怒了!」等標語。
進入媒體業 邊賺錢邊推動自由 「這是多麼美好的事」
母親的遭遇令黎智英痛恨中共,他相信民主能確保不稱職的領導人被罷免,減少另一個毛澤東崛起的可能性。直到八九民運,廣場上爭取自由的年輕人撼動了他,「我問自己,我若賺了夠多錢,只是繼續賺錢,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但我若進入媒體業,傳遞資訊,資訊帶來選擇,選擇就是自由。我就可以一邊經營賺錢,一邊推動自由。這是多美好的事」。
1990年,黎智英創辦雜誌《壹周刊》,一份融合八卦與商業新聞,同時提倡自由市場與民主的周刊。翌年佐丹奴在香港證券交易所上市,1992年再進軍中國市場。不過在1994年黎智英因為在《壹周刊》撰文,發表題為《給王八蛋李鵬的公開信》,譴責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李鵬外訪德國時指八九民運是動亂丶鎮壓學生是正確,總共罵了李鵬28次王八蛋。中國當局開始報復關閉佐丹奴在中國的分店,同年黎智英辭去佐丹奴董事長一職,兩年後再售出所持有的股份。
1995年,已經47歲的他創辦《蘋果日報》。該報的出現可說是震撼了整個香港媒體業,全彩印刷、大膽標題、狗仔隊文化等,讓人對《蘋果》又愛又狠,同業之間亦以《蘋果》為重要競爭對手。至於讀者方面,儘管《蘋果》常刊登一些穿着暴露的女星照片、踢爆明星私生活等報道,手法及道德而被受質疑,但其敢於批評政府、調查權貴的報道,同時也獲得支持。
除了香港,黎智英與台灣其實也頗有淵源,2000年他移居到台灣,再將《壹周刊》及《蘋果日報》帶到台灣,覺得傳媒一定要在民主的地方才能生存。
黎智英曾經這樣說過:「我覺得改變這個社會是讀者,不是我們,我們沒有權威,我們的力量來自於讀者,我們做對了,讀者就會有共鳴。我們是跟着讀者走。」
「雨傘運動」走上街頭 主動接受被捕
2003年香港50萬人上街反對《基本法》第23條立法,是《壹週刊》及《蘋果日報》在政治參與上的轉捩點。除了刊出時任特首董建華的戲謔照片,讓市民拿來當作遊行標語,他還自掏腰包在非親中報章下廣告,呼籲市民7月1日走上街頭。
正是這種正面抗爭,令中國憂慮民主氣氛感染到中國人民,令黎智英進一步成為中共政權的眼中釘。
到2014年「雨傘運動」,黎智英甚至走上街頭,在全無裝備、只有一條毛巾掩着口鼻的情況下遭到催淚彈攻擊,被人捕捉到他痛苦地用清水洗面的畫面。長達79天的佔領運動,在警方清場下終結,當時黎智英更主動站出來接受被拘捕。雖然最終未被起訴,但為了保護壹傳媒,避免因為他的政治參與而受打壓,他辭去所有職務。

從指「魚蛋」抗爭者「暴徒」到「為自由正義訴求死諌」
然而在2016年「魚蛋革命」,黎智英及《蘋果日報》卻與政府立場一致,稱示威者為「暴徒」,令《蘋果日報》與年輕人的裂痕加深。
後來黎智英回歸《蘋果日報》,其後爆發2019年「反修例運動」。7月1日有示威者衝進立法會,造成了破壞,他在親撰的《風雨中響起極權的喪鐘》提到,示威者雖然違背了非暴力和平抗爭的道德原則,但當「佔中九子」被控、年輕議員被DQ、過百萬人上街反對《逃犯條例》當權者仍無動於衷,自由和公義逐漸被蠶食,「受盡委屈和凌辱,最後換來是『暴徒』定性,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時衝動魯莽行事,是錯了,但何罪之有」。《蘋果日報》與年輕示威者之間的裂痕,逐漸修補。
2020年2月28日,黎智英接連被警方就不同案件拘捕及起訴,包括「8.31大遊行」、「8.18及10.1遊行」被控非法集結;煽動參與2020年六四集會,當時他只是在維園外舉起燭光,甚至沒有接受記者訪問。
不怕坐牢 指自己留下來可做trouble maker
至2020年6月30日中國人大強行對香港頒布《國安法》,社會瀰漫恐懼,公民團體如「香港眾志」等陸續解散,也有人選擇流亡或宣布退出政治壇。在《國安法》實施前,黎智英明知有被捕風險,仍在實施前夕對傳媒說:「我坐牢更好啊,我真的想過。如果我坐牢使得我抗爭力量更大,你出來抗爭你也怕坐牢,你出來幹甚麼」。而且,他早已決心留在香港,沒有打算要離開,「我在這裏可以是trouble maker(麻煩製造者),我不能夠搞了麻煩我就走,所以也不會走」。
在《國安法》實施後一個多月即8月,黎智英被指違反《國安法》等罪,被鎖上手扣押上警車,250名警員更突擊搜查蘋果大樓,搬走30箱資料。同年12月3日,黎智英先被落案起訴欺詐罪,9日後再遭加控「勾結外國勢力危害國家安全罪」,須還押候訊。
翌年6月24日,因多名蘋果高層相繼被捕,《蘋果日報》資金流被凍結,《蘋果》宣布停止26年來的業務。
晚年身陷囹圄
年屆77歲的黎智英已被單獨囚禁逾5年,牢房內沒有時鐘不知時間,不少人面對這種困境很容易患上憂鬱或記憶力衰退等,但更令人憂心的是黎智英的身體狀況。他患有糖尿病及高血壓,出庭時明顯消瘦了不少。
現時他每月只可以見家人2至4次,每次30分鐘,全程受到監控。
黎智英將漫長的禁錮視為培養心靈自由的修行,信仰的試煉。除了履行監獄規定的工作,如製作信封,亦會閱讀、書寫和繪畫 。他透過寫日記記錄獄中的事,而畫畫是他消遣活動之一,兩大主題是十字架上的耶穌與聖母瑪利亞。
黎智英曾這樣形容自己的牢獄生活,「我在獄中適應得很好。我內心總是平靜,閱讀觸動我心的神學書籍,或看見自己的繪畫或靈性領恪有所長進時,偶而感到喜悅」。

國際社會要求無條件釋放黎智英
雖然港府試圖令黎智英與世隔絕,但他的遭遇備受國際社會廣泛關注,其爭取民主自由的精神被視為香港民主的象徵,並獲得多項國際獎項,包括去年獲得加拿大筆會頒發的人道獎;國際新聞學會(IPI)及國際媒體支援組織(IMS)頒發的2025 世界新聞自由英雄獎等。此外,黎智英也連續多年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提名。
美國總統特朗普曾表示,「盡一切努力拯救黎智英」,並在今年與習近平的會晤談及此事。時任英國外相卡梅倫(David Cameron)也表示關注英國公民黎智英,呼籲港府釋放他。歐洲議會大會也曾表決通過決議案,要求無條件釋放黎智英等民主人士。
黎智英助理Mark Simon曾估計,從八九民運到入獄,黎智英至少捐出1億4千萬美元在民主運動上。不過,黎智英從未害怕及放棄,祁福德在書中寫道:「即使面對那些不值得尊重、甚至亥受責備的人,我仍要為自己的憤怒懺悔。這才是侍奉主的謙卑」。正是這份意志,讓他即使在獄中惡劣的環境,仍堅持至今。
黎智英生平重要時刻:
1947年12月8日——中國廣州出生
1961年——偷渡至香港成為童工
1975年——與合夥人創立公明織造廠
1981年——創立佐丹奴
1989年——捐贈20萬件民運T恤供港人遊行時穿着,支持六四事件學生運動
1990年——創辦雜誌《壹周刊》
1994年——撰文罵時任國務院總理李鵬共28次王八蛋;同年辭去佐丹奴董事長一職
1995年——創辦《蘋果日報》
2000年——在台灣創辦台灣《壹周刊》及《蘋果日報》
2003年——自掏腰包買廣告呼籲市民上街反對《基本法》第23條立法
2014年——參與「雨傘運動」,清場時主動站出來接受拘捕,最終未被起訴
辭去《壹傳媒》所有職務
2019年——參與「反修例運動」遊行
2020年8月至今——被國安警拘捕,先後被以涉及欺詐罪、勾結外國勢力罪及煽動罪等起訴收押
2021年6月24日——香港《蘋果日報》停止營運
2023年12月——「蘋果案」開審
2025年12月15日——「蘋果案」裁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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